池開月自來

生命中一段美麗而奢華的意外

（轉載自5月26日聯合報副刊）

    一早九點半朋友來電，告訴我聯合報的文化A22版裡，席慕蓉說我把她的詩作「出塞曲」的歌詞給寫錯了。我一聽滿頭霧水，心想這等陳年舊事怎麼又被翻攪出來了？原來當年譜曲送件時，歌詞都要先經過新聞局的審核，只有通過後才能製作成唱片發行。我擔心最後一句「騎馬歸故鄉」會被扣上「回歸祖國」的「統戰」大帽子，便擅自竄改成「榮歸故鄉」以求能順利過關。因為加了一個「榮」字，就表示是「統一中國」而非是「回歸祖國被統一」！

    至於把「英雄騎馬啊」改成「英雄騎馬壯」也是情非得已，那是因為「馬」和「啊」的音太相近，唱起來彷若是同一個字，會使旋律顯得較弱，而且「馬壯」跟「榮歸」也比較能相互呼應且顯得更有聲勢些！就這點來說，慕容當然是更難接受了。因為這首詩，本是她個人為表露心中對家園故國的那份孺慕之情和懷鄉的思緒，多的只是疼惜和愛憐，並沒有絲毫「榮耀歸去」的嬌寵之意啊！

    只是當時我們初相識，宅心人厚的慕蓉，儘管對我私自更改歌詞不盡滿意，卻也沒有當面明說，怕是不想斷了我「處女首航」的興頭吧？！但多年之後，我輾轉自友人處得知，慕蓉私底下並不喜歡我改動她的詩作，因此唱這首歌時，她依然是用她的原詩「英雄騎馬啊」「騎馬歸故鄉」來唱。

     其實，我現在很能體會她的感受，換作是我，如果別人更動了我的歌曲旋律或歌詞，我也是會不高興的。當年受制於政治環境和現實的「不得不」，如今都煙消雲散不再是問題了。所以親愛的朋友啊！如果您想用席慕蓉的原詩來唱，就請儘管放心、放膽、放聲的去唱吧！因為那才是作者靈魂深處最真純最原始的情感面貌呀！而我只是一個畫蛇添足誤闖「歌林」，粗心大意又復迷糊的小白兔呢！

    只是令我十分意外的是，當我從便利商店買回聯合報一看，席慕蓉照片旁刊載著「出塞曲」的原文竟然錯字一堆！「清香」寫成「景象」，「歌」寫成「曲」，「想」寫成「像」，黃河岸後面還少了一個「啊」字，忙不迭的打電話給慕蓉，她說她早已看到也早就習慣了，因為很可能是從網路上錯誤的歌詞下載而來，卻沒有去對照她詩作上原來的文字所致！

    看來慕蓉在她三十多年的創作生涯裡，一定遭逢了太多類似不盡人意卻也無可奈何的事，包括我竄改她的歌詞在內，在此我要再一次鄭重的向她道歉！畢竟那是非常魯莽無理且扭曲了她的原意。只是當時一面教書一面又要照顧小孩的我生活十分忙亂，辛苦擠出點時間寫了首歌，只當是好玩並沒有太在乎原作者的思維和感情，這點也是我最感愧疚和抱歉的地方！

    今早電話中，慕蓉說她每讀到此詩都仍會掉淚，可見她對故國家園用情之深已到了令人心疼的地步！這也使我對自己竄改歌詞之舉更加感到不安。其實「出塞曲」能傳唱兩岸三地至今不衰，除了慕蓉孺子懷鄉的感人歌詞是一大功臣助力外，另外一個最大的功臣，就是我內湖國中演唱這首歌的學生－蔡琴了，是她在兩岸三地間，甚至世界各處的華人地區演唱會中，一再不斷的傳唱著這首歌，才讓「出塞曲」能紅遍大江南北！在此我要謝謝席慕蓉和蔡琴，是妳們讓一個土法煉鋼、歪打誤撞、毫無音樂底子的素人作曲者，能在有涯的此生中，因著與你們的偶然相遇，而譜寫出一段生命中美麗而奢華的意外。

後記

        會寫此篇小文的緣由，是因為上週六聯副A22版刊登了一篇報導，說席慕蓉在成大的一個文學講座中，不僅談到舊作「出塞曲」的詩名寫錯了，順帶也提及歌詞更動了她的原作。朋友看到後立刻打電話給我，我也馬上電話問慕蓉是怎麼回事？原來最近大陸民族出版社，在出版「民族詩歌專號」中收錄了她的「英雄哲別」詩作，卻把詩名改為「哲別」，內容也把很多英雄事蹟都刪除掉，對方的說法是因為最近要開「十八大會」，「英雄」的字眼會太過敏感，她才想起當年「出塞曲」也有相同的情況。後來去超商買報紙來讀，又跟慕蓉通了一次電話，當時只當做是一番笑談聊過就罷了！

        晚上想把此新聞PO在FB上，但覺得三言兩語似乎說不清楚，便想做一篇部落格好了，這樣可以寫得較詳細完整些。寫著寫著又想到慕蓉白天電話裡說：直到現在，每讀到這首詩都還會掉淚.......。忽然覺得非常愧疚，雖然明白慕蓉傷痛掉淚跟我更改她的詩作無關，因為那純屬她個人對故國家園深切關懷的一種心痛，但我仍然覺得很對不起她！

        本來打算做成「部落格」後再寄給她看，後來想想，畢竟能夠看到「部落格」的人只是少數，乾脆一次把前因後果都說清楚了再寄回去給報社吧！也趁此機會鄭重公開的跟慕蓉道個歉！因此寫完後找到副刊下面的網址，複製貼到欄內便寄出了。

        風水輪流轉啊！今早換慕蓉來電話催我去超商買報紙了。因為小文已登在今天(5月26日)的聯合副刊上囉！